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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扇朽木窗户开着,窗框上满是点点斑驳的霉点子,好似沾着一只只绿豆。青绿色的纱窗的底端有一个不规则的小洞,不知道何时出现的,空洞的四周已经变得毛毛絮絮的,像是被沧桑岁月燃起的悠悠青烟烫的。一只花脚蚊子从那个小洞里钻了出来,哼哼唧唧的,定是恼怒方才没有吸上血食。一个高大的身影凑了过去,摘下了那副金丝眼镜,把一只眼睛贴在那个小洞上,一个劲儿的往里面瞅着。“妈,我回去了!”细弱的小嗓子唤了一声。却唤来了一如先前的沉默,那凝重的沉默好似被时光的放大镜放大了,放大了,变尖,变细了,直逼人的心。
“开车呀!”那细弱的小嗓子喝道,却又紧跟着露出了哭腔,“走吧!”
轰隆隆一阵恼人的声响,摩托车发动了,气筒里窜出两行青烟,随即便散开了,只留下了那刺鼻的汽油味弥散在老巷的稀薄空气里。那年轻女人跨上摩托车,环着那小伙的腰,一甩那头乌黑油亮的短发,随着那窜出去的摩托车瞬间便从老屋窗口消逝了。那老屋窗口的纱窗露出了一道宽阔的缝隙,伸出一只苍老的颤颤巍巍的手,将那红红绿绿大大小小的包裹扔了出来。桃酥也好,蛋糕也好,牛奶也好,饮料也好,水果也好,凌乱的一地,铺满了那湿漉漉的青石板路,和昨夜落下的凄迷雨水混杂在了一起,成了如烟愁般的回忆。
那辆摩托车来至一座老旧的筒子楼前停下了。那女人下来了,耷拉着脑袋,失魂落魄的往前走,却一头撞到了一个老妇的身上。
“阿久呀!你怎么了?垂头丧气的?”老妇呢喃道,目光深沉,凝着疼惜。
阿久苦笑了几声,想说什么,硬是咽了下去,却终究掩不住那带着哭腔的小嗓子:“四婆,没事的,没事的!”
“你定是去探望你的妈妈了!”四婆惆怅道,目光愈发深沉,悄然显现一小团亮闪闪的光芒,聚着心里的灼人痛彻。
阿久点点头,回头对那小伙子说:“阿波,回头给四婆送这个月的房租。”
“说过多少次,你们不要这么客气!”四婆唏嘘道,“阿波时常帮我照看水产店的生意,卸货上货,我未付给阿波工钱,怎么好意思沾你们的便宜!家里的屋子闲着,说什么房租?阿婆不爱听!”说完,便摆着手,向一楼的水产店里挪步而去。
阿久握住阿波的手,捏的他的手生疼,她催出了一行清泪,哽咽道:“要是妈妈能像四婆一样,那该多好?”阿波鼻子一酸,咬牙说道:“你尽孝了,天知地知!这就够了!”说完,拉着阿久向筒子楼上走去。吱呀吱呀的木楼梯好似被惊扰了深秋午后寂寥的清梦,发着凄凉沮丧的微微呻吟。却又很快的再次潜入了那凄清的秋梦里。
阿久和阿波来到了那间狭小的单人房里,深掩上屋门,面对面的坐着,望着彼此的眼眸,却都沉默不语。一只鸽子咕咕咕的在窗台上晾着的旧运动鞋上蹦跳着,好似在寻觅着黄橙橙的玉米粒,舍不得离开。
“我劝过你多少次,你不要再去了!”阿波终于打破沉闷凄凉的说着,说完,却用胳膊肘支着膝盖,把脑袋深深的埋在掌心里。
阿久的灼灼目光凝在窗外那只鸽子的倩影上,呢喃道:“心里放不下她的孤单。人老了,都那样的!”说完,凄凉一叹,眼圈一红,点点清泪随即打转。
“她年轻的时候对你就不好!”阿波微弱的声音从掌缝里钻了出来,“这可是你亲口告诉我的。”说完,便蓦然起身,来至窗边,一把推开那扇木窗,赶走了那只觅食的小鸽子,冷笑道:“这双运动鞋已经穿了五年了!舍不得买新的!”顿了顿,带着哭腔说道:“那些点心牛奶被扔到了窗外!我从摩托车的后望镜里瞅见了!暴殄天物!”
阿久欲要站起,却觉得肋骨一阵刺痛,随即便坐下了,却再次挣扎着站起来,走至阿波身后,劝慰道:“做儿女的心到了就够了!我晚上去教书,勤奋一些,过不了一个月就可以给你买新球鞋!”说完,便紧握住阿波冰凉的手,捏的他的手指生疼。
阿波回转身,抚着阿久的臂膀,低声道:“不过是随口说一说。这个月农历二十就是你的生日!我定要给你一份惊喜!”
“我还以为你忘了?”阿久甜蜜一笑,抿了抿嘴,好似嘴里被灌进去了一勺子蜂蜜似的,“不要为我花心思了!我们已经结婚快三年了!何必在乎这些形式呢?”
阿波眨巴了几下眼睛,调皮笑道:“我记得你曾告诉我的那些秘密。”顿了顿,却蓦然换成了一副哽咽的小嗓子,“你曾对我说,你十二岁那年从纱窗洞里张望到了你妈妈给哥哥过生日,你哥哥吹着蜡烛,却接二连三的吹了好几口。那时候,你痴痴的守候在纱窗外,眼睛睁得大大的,瞳仁里闪烁着那些摇曳的蜡烛火苗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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